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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响力

  • 发货钱赠送礼物(盲盒)设计。节日送礼活动计划。
  • 客服表达 如果我们的立场互换,我相信你也会这样做的、
  • 免费样本的赠送 亏欠感

文明的进步,靠的是人们不假思索的可以做的事情越来越多。-怀特海德。

简约是复杂的最终形式

第2章 互惠

第三章喜好

第四章 社会认同

第五章 社会权威

第六章 稀缺

第七章 承诺与一致

第八章 联盟

第九章  即时影响力

按一下就播放

        影响力研究雌火鸡是很合格的母亲,它充满关爱,警惕性高,会全心全意地保护小宝宝。雌火鸡会花很多时间来照料小火鸡,做好保暖和清洁工作,把孩子们收拢在身子底下。可有个奇怪的现象,上述一切母爱行为几乎都是靠一样东西触发的:小火鸡发出的“叽叽”声。在雌火鸡的照料过程中,火鸡宝宝的其他特点,比如气味、运作和相貌等,都扮演着非常轻微的角色。要是一只小火鸡发出了“叽叽”声,那么火鸡妈妈就会照料它;要是小火鸡不出声,火鸡妈妈就会完全忽视它,有时甚至还会误杀它。动物学家M.W.福克斯(M.W.Fox)在1974年做了一个实验,生动展现了雌火鸡对“叽叽”声的极度依赖性。实验用到了一只雌火鸡和一个臭鼬充气玩具。对雌火鸡来说,臭鼬是天敌,只要它一出现,雌火鸡就会“叽叽”大叫,并用喙啄它,用爪子抓它。事实上,实验发现,哪怕是仅用绳子将一只臭鼬充气玩具拉到雌火鸡面前,前者也会立刻遭到猛烈的攻击。然而,要是在充气玩具里装上一台播放火鸡宝宝“叽叽”声的小型录音机,那么雌火鸡不仅会接受臭鼬,还会把它收拢到自己的翅膀底下。录音机一关掉,臭鼬玩具又会立刻遭到雌火鸡猛烈的攻击。

         雌火鸡的不同举动看起来是何等荒谬啊:它热烈地拥抱起了天敌,仅仅因为对方发出了“叽叽”声;它虐待甚至害死了自己的宝宝,仅仅因为小火鸡没有发出“叽叽”声。雌火鸡像是一台机器,它的母性本能全受一种声音的自动控制。动物行为学家告诉我们,这种情况并不是火鸡独有的,他们已经确认有大量物种都具有这种规律、盲目、机械的行为模式。这其实就是所谓的固定行为模式,其中甚至包括极为复杂的行为序列。固定行为模式的基本特点是:构成模式的所有行为每一次几乎都是按相同的方式、顺序发生的。这些行为就好像是被记录在动物身体内置的磁带上一样。在一个完整的求偶或交配过程中,每当出现适合求偶的环境,求偶磁带就会播放;每当出现适合抚养、生育的环境,母爱磁带就会播放。只要按个键,动物体内相应的磁带就会被激活。“哗啦啦”,固定的行为按顺序依次展开。这其中最有意思的是磁带的激活方式。举例来说,当一种动物要采取行动保护自己领地时,说明此时是同一物种另一动物的侵入启动了前者捍卫领地的磁带,触发了它严阵以待、威胁甚至战斗(如有必要)的行为。然而,这套系统里有个很怪的地方,触发者并不是对手这个整体,而是对手具备的一些特征。通常,触发特征只是整体上不足挂齿的一小方面。有时,颜色就是触发特征。比如,动物行为学家的实验指出,雄性知更鸟只

       要看到一丛红色知更鸟的胸羽,就会做出有敌人侵犯自己领地的样子,凶猛地攻击胸羽。可只要你拿走那丛红色的羽毛,哪怕是摆上一只惟妙惟肖的雄知更鸟玩具,雄性知更鸟也会对它不理不睬。研究者在蓝喉鸟身上也观察到了类似的现象,只不过,触发蓝喉鸟捍卫领地的是一种特殊的蓝色胸羽。看到触发特征轻而易举就能欺骗低等动物做出不恰当的反应,我们难免会有点自鸣得意。且慢,有两件事我们千万要搞清楚。第一,这些动物自动化的固定行为模式在大部分时间都是运作良好的。例如,因为只有正常、健康的雏鸟才能发出小火鸡特殊的“叽叽”声,所以雌火鸡根据这种声音做出照料行为是合乎情理的。只对这一种刺激产生反应,普通的雌火鸡做出的行为基本上都会是正确的。只有当像科学家这样的人故意捉弄它的时候,它那磁带式的反应才会显得傻乎乎。第二,我们人类也有早已预设好程序的磁带,尽管这些自动行为一般是对我们有好处的,可激活它们的触发特征也有可能会愚弄我们,让我们在错误的时候播放磁带。心理学家埃伦·兰格(Ellen Langer)通过一个实验,巧妙地揭示了人类跟动物相似的自动反应模式。一个众所周知的人类行为原则认为,我们在请别人帮忙的时候,要是能给出一个理由,成功的概率会更大。因为人就是单纯地喜欢做事有个理由。为了证明这点,兰格做了以下研究。

人们在图书馆里排队用复印机,兰格这时想请别人帮个小忙,于是便说:“真不好意思,我有5页纸要印。因为时间有点赶,我可以先用复印机吗?”提出要求并说明理由真是太管用了:94%的人答应让兰格排在自己前面。兰格也试过只提要求:“真不好意思,我有5页纸要印。我可以先用复印机吗?”这么说的效果就差多了。在这种情况下,只有60%的人同意了她的请求。乍一看,两次请求的关键区别似乎在于,前一次的请求给出了额外的信息,即“时间有点赶”。然而,当兰格尝试了第三种请求方式后,却证明发挥作用的地方并不在这儿。关键点并非原因,而是原因之前的“因为”两个字。兰格的第三轮请求里并没有包含一个足以让人顺从的原因,只用了“因为”,接着便把明显的事实又重复了一遍。她是这么说的:“不好意思,我有5页纸要印。我能先用复印机吗?因为我必须印点儿东西。”结果,差不多93%的人都同意了。虽说这个请求里并没有真正的原因,也没有提供什么信息来说明人们照着兰格的话去做是合理的。正如小火鸡的“叽叽”声能触发雌火鸡的自动哺育反应,哪怕声音是从充气臭鼬玩具里发出来的。“因为”这个词触发了兰格实验里被试们的自动顺从反应,哪怕兰格根本没有给他们一个说得通的理由。按下按钮,磁带就“哗啦啦”地播放起来。此外,当家长要小孩子解释自己的行为时,小孩子最常用的回答是“因为……就是因

为”。说不定,孩子们已经敏锐地察觉出,这个词在成年人的世界里有着不同寻常的分量。“因为”暗示了理由,而人们总是希望自己的行动有理由。兰格还探讨了复印机实验蕴含的更广泛的意义,并说明了自动反应在人类行为中的普遍存在。人类和低等动物的这种自动行为有重要的相似之处与区别。人类的自动行为模式往往是后天习得的,并不是天生的,它比低等动物固定步骤的模式更灵活,并可对大量的触发事件做出反应。兰格的另一些调查结果显示,在很多环境下,人类的行为并不会完全按机械化的磁带激活方式展开,但她和其他许多专家也相信:大多数时候,人类行为真的跟机械播放的磁带没什么两样。就拿本文开头举的例子来说:绿宝石起初总也卖不掉,但在售货员误把它们的价格抬高一倍后,顾客们却一拥而上买了个一干二净。为什么他们的行为这么古怪呢?这么说吧,除非你从“按一下就播放”的角度来看这个问题,不然还真没法理解这种行为。

READER'S REPORT|读者报告

致西奥迪尼先生:镇上有个开古董珠宝店的人给我讲了一个故事,说他是怎么学到“东西贵=质量好”这一课的。他有个朋友想给未婚妻送一份特别的生日礼物,于是,珠宝商选了一串项链,跟他的朋友说这在店里本来要卖500美元的,可既然是这位朋友要,给250美元就行了。起初,朋友对这串项链非常满意,但听到珠宝商报价250美元之后,他脸色沉了下来,不乐意成交了,因为他想给未婚妻买一件“真正好”的东西。隔了一天,珠宝商终于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了。他打电话给朋友,让朋友再来店里看另一串项链。这一回,珠宝商给他看了一串新项链,并报上了市场价:500美元。他的朋友很喜欢,当场就想买下来。但不等他掏钱出来,珠宝商就告诉他说,因为这是结婚礼物,自己愿意亏损一点,将项链降价到250美元。朋友激动万分。这一回,他再也不觉得250美元有什么不好了,相反,他欣喜若狂,高高兴兴地把项链买了下来。这位管理学博士生:注意,与绿宝石买家的例子相同,真正想买好东西的人对价格低的东西是看不上眼的。我相信,除了“东西贵=质量好”的原则之外,在我们的思维里,“便宜无好货”的原则也是适用的。毕竟,在英语里,“cheap”这个词不仅意味着价格低,也有“次等货”的意思。顾客大多是生活富裕来度假的游客,对绿宝石认识不多,且他们总用一套标准原则,即“范式”来指导自己买东西:一分钱一分货,价格高就等于东西好。许多研究表明,要是人们对物品的质量拿不准,便经常会用到这一范式。因此,想买“好”珠宝的度假者,一看到绿宝石的价格涨了上去,就觉得它们更贵重了,也更值得拥有了。价格本身成了质量的触发特征,绿宝石在渴望质量的买家中销量激增,完全是由价格暴涨这一点带来的

把赌注押在抄捷径上

        挑剔游客们的愚蠢购买行为很容易,但要是再仔细想想,我们也许会不那么苛刻。人都是在“一分钱一分货”的教导中长大的,更何况,这在人们的生活中一次又一次地应验过。过不了多久,人们就会把这条原则提炼成“价格高=东西好”。“贵=好”的公式向来是管用的,因为一般而言,物品价值高,价格也会高。较高的价格通常反映了较好的质量。因此,当人们发现自己想要质量好的绿宝石首饰,但对绿宝石懂得却不多的时候,便自然而然地会用上价格这个一贯的衡量标准。尽管买家本人可能并没有意识到,但只参考绿宝石的价格,实际上就是抄了条捷径。他们并没有煞费苦心地了解每一点能暗示绿宝石首饰价值的特点,力争稳操胜券,相反,他们只把宝押在价格这一点上。因为他们知道,在通常的情况下,这一点是跟物品的质量相关的。他们下注打了赌:光凭价格这一点就能告诉他们需要知道的一切。可这一回,由于售货员把“1/2”误当成了“2”,他们赌错了。而就长期而言,综合他们过去、未来整整一辈子遇到的所有情况,把赌注押在抄捷径上却可能是最为理性的方法。我们现在可以解释本章开篇研究里那令人困惑的结果了——该研究显示,给人们一杯据说能提高智力的饮料,为饮料支付费用高的人,解决的问题也更多。研究者将这一发现追溯到“贵=好”的刻板印象上:饮料标价为1.89美元时,人们对其效果的预期高于饮料标价为0.89美元时。值得指出的是,仅仅是这种预期就能影响结果。类似现象也出现。在另一项研究中,该研究让被试接受轻微电击,并在电击前为之提供止痛药。研究者告诉一半的被试,止痛药的价格是0.10美元,告诉另一半被试,它的价格是2.50美元。但实际上,所有人服用的止痛药都是一样的,但认为它更贵的人对该药减轻电击疼痛的效果给出了更高的评价(见图1-1)

        值得一提的是,如果人们不熟悉一种产品或服务,就尤其可能会套用“贵=好”的原则。在市场营销领域,这种现象的经典案例来自芝华士苏格兰威士忌,这一度是个默默无闻、苦苦挣扎的品牌,但等到管理者决定将其价格提高到远超竞争对手的水平之后,尽管产品本身并没有任何改变,销量却直线上升。事实上,模式化的自动行为在大部分人类活动中的出现频率都是相当高的,因为很多时候,它是最有效的行为方式,而另一些时候,它则是必要的。你我生活在一个极端复杂的环境中,它说不定是地球有史以来变化最为迅速的环境。为了对付它,我们需要捷径。哪怕就是短短的一天当中遇到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我们也不可能把与之相关的方方面面都辨识、分析出来。我们做不到,因为我们没有足够的时间、精力和能力。相反,我们必须频繁地利用范式和首选经验,根据少数关键特征把事情分类,一碰到这样或那样的触发特征,就不假思索地做出反应。有时候,人的行为不适合所处的情境,因为即便是最准确的范式和触发特征都不可能回回管用。我们之所以会容忍这样的不完美,实在是因为没有其他的选择。若没有了这些特征,我们就只能傻站着慢慢分类、鉴别和校准,而错过本该采取行动的时机。种种迹象表明,将来我们会更严重地依赖这些典型范式。充斥在我们生活里的刺激会更为复杂、变数更大,我们必然要越来越多地依赖捷径来应对、解决它们。心理学家最近发现,我们在日常判断中会使用大量心理捷径。他们把这些捷径叫作“启发式判断”(judgmental heuristics),其发挥作用的方式跟“价格高=东西好”的原则是一样的,由此带来的简化思维在大多数时候都行之有效。可同时,我们也可能因此偶尔犯下错误,付出沉重的代价。跟本书内容最相关的一种“启发式判断”告诉我们,什么时候该相信别人,照着别人的吩咐去做。就拿“专家说的话肯定是对的”这一条捷径来说吧,在第5章我们会看到,我们的社会出现了一种令人不安的发展趋势,人们往往会轻率地接受权威人士的说辞,照着他们的指点去做事。这也就是说,我们不是先思考专家的论点,看看值不值得相信,而是直接忽视论点,仅仅因为专家是“专业人士”,就选择相信他们。这种在某种环境下机械地回应某一信息的倾向叫作自动化反应或“按一下就播放”式反应;对所有相关信息进行彻底分析后做出反应的倾向,则叫作可控式反应。

        相当多的实验研究表明,在有愿望也有能力仔细分析信息时,人们会更多地按可控的方式去处理;可要是条件不允许,人们则更可能采取较为容易的“按一下就播放”式方法。例如,有这么一项研究:影响力研究密苏里大学的学生听了一次录音演讲,该演讲认为,所有的高年级大学生必须通过综合考试才能毕业。这跟在场的一些学生是密切相关的,因为录音里说,综合考试明年就生效,也就是在大四学生毕业之前。自然,这个消息让学生们想要仔细地分析其论点。然而,本次研究另外还找了一些学生,他们被告知考试制度要在他们毕业之后才生效,所以这个消息对他们来说没什么重要性,因此,他们没有仔细考虑其中的论点正确与否的强烈需求。研究结果一目了然:自身不受影响的学生基本上被演讲人在教育领域的专业身份给说服了,他们使用了“专家说的话肯定是对的”的原则,对演讲者的论点是否合理并未给予太大的关注。反过来,那些自身要受影响的被试,并不在乎演讲者的专业地位,而更在乎他的论点质量

         这样看来,在使用“按一下就播放”这种危险的响应方式时,我们其实是给自己架了一张安全网:要是议题对我们自己很重要,我们就会拒绝根据单一特征来触发反应,因为这太奢侈,我们玩不起。毫无疑问,这种情况经常发生。不过,我并没有完全放下心来。各位读者或许还记得,我们刚才提到过,只有在人既有欲望也有能力的时候,才会以深思熟虑的可控方式做出反应。现代生活形形色色、节奏紧张,有证据表明,哪怕是许多跟我们切身相关的主题,我们也没法彻底想清楚后再做决定。也就是说,有时候问题太复杂、时间太紧张、分心的东西太多、情绪唤起太强烈或心理极度疲劳,从认知条件来看,我们都无法谨慎思考,不管议题是否重要,我们都只能抄捷径。

最能生动说明这一点的,是航空界存在的一种现象,可称之为“机长综合征”,它关系到许多人的生命安危。美国联邦航空局的空难调查员发现,很多时候,机长犯了非常明显的错误,但其他机组人员却不做纠正,结果导致坠机事故。看起来似乎是这样:尽管事情对每一个人来说都性命攸关,可机组成员还是使用“既然专家都这么说,那肯定没错”的思维捷径,忽视了机长所犯的灾难性错误,或者即使注意到了也没采取行动

影响力研究

国际商用机器公司(IBM)前任主席,小托马斯·沃森(ThomasWatson)记录的一个案例为这种现象提供了生动的证据。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沃森受命调查有高级将领遇难或受伤的飞机事故。有一起事故牵涉到著名的空军将领乌扎尔·恩特(Uzal Ent)。起飞之前,恩特的副驾驶员生病了。新分来的副驾驶员听说能和传奇将领一起飞行,感到很光荣。起飞时,恩特轻声哼着歌,并随着脑海里的节奏点头打着拍子。新的副驾驶员以为这是恩特要他把飞机的助跑轮收起来。尽管那时候他们的速度还非常缓慢,根本没法飞上天,副驾驶员还是把助跑轮给抬了起来。结果,飞机的腹部立刻贴在了地上。混乱中,螺旋桨叶片切入了恩特的背部,割断了他的脊椎,导致他下半身瘫痪。按照沃森的描述,副驾驶员是这样解释自己的行动的:“副驾驶员作证的时候,我问他:‘既然你知道飞机不能起飞,为什么还要把助跑轮升起来呢?’

“他说:‘我以为是将军要我这么做的啊。’他真是个蠢货。”蠢吗?在这一起事件中,副驾驶员的确是够蠢的。但现代生活的迷宫确实需要捷径,从这个角度看,这就完全可以理解了。事实上,自动响应在我们生活中有极大的必要性和存在价值。除非人们有仔细检查输入信息的动机和能力,否则他们就会依赖直观判断来对信息做出反应。其中有一点颇具启发意义,即尽管我们并不经常采用深思熟虑的复杂方式应对那些事关自身的重要议题,我们却希望别人,比如顾问、医生、会计、律师、经纪人这样做。当我们为一个复杂而必然的选择心力交瘁时,我们仍然想对它进行全面、细致的分析。然而,这样的分析是我们力所不能及的,只能通过捷径实现:依靠专家。真是讽刺。

渔利的奸商

奇怪的是,尽管自动化行为模式用处十分广泛,且将来还会变得越来越重要,可我们大多数人还是对它知之甚少。或许这正是因为它们总是以机械化、不假思索的方式发生和出现的。不管怎么说,它有一点特性,我们务必清晰地意识到。不然,要是碰到知晓它们奥妙的人,那我们可就门户大开、任其摆布了。为了充分理解我们的脆弱本性,让我们再来看一眼动物行为学家的工作。原来,不仅只有这些录下小火鸡“叽叽”声、拿鲜艳胸羽做伪装的学者通晓如何激活各物种的行为磁带。有一种通常叫作“拟态体”的生物也会模仿其他动物的触发特征,企图诱骗后者在不恰当的时间错误地播放原本正确的行为磁带。此时,拟态体便会抓住机会,利用对方的错误行为,达到自己的目的

影响力研究

有一种雌萤火虫(Photuris属)会对不同类(Photinus属)的另一种雄萤火虫设下致命的陷阱。出于可以理解的原因,这种雄萤火虫从来都小心翼翼地不去接触嗜血的雌萤火虫。然而,通过数百年的进化,雌性猎人锁定了猎物的一个弱点:受害物种的雌性成员在到了交配期的时候,会发出特殊的闪光求偶代码来通知雄性同类。靠着模仿这一闪光求偶信号,雌性杀手触发了猎物们的交配磁带,诱得这些可怜的家伙们不由自主地飞过来,投入死亡的怀抱,成了雌性杀手的一顿美餐。很明显,雄性容易受强大的交配信号迷惑,连人类也不例外。维也纳大学的两位生物学家——阿斯特丽德·朱伊特(Astrid Juette)和卡尔·格拉默(Karl Grammer)偷偷给年轻的男性闻一种叫“性诱引剂”的化学气体,这模仿的是人类女性阴道的味道。之后,研究者又让男性被试给女性被试的面部吸引力打分。这些男性被试闻了性诱引剂后,觉得所有女性被试的吸引力都提高了,再也无暇关注她们外貌上的真正差异了。一些最原始的病原体还会通过模拟化学物质进入健康的身体。在生存斗争中,几乎每一种生命形式都有着对应的拟态体,就连一些最原始的病原体也不例外。这些聪明的细菌和病毒通过模拟对身体有益的激素或营养素的部分关键特征,进入健康的宿主细胞。健康的细胞受了欺骗,热切又天真地把狂犬病、单核细胞增多症和普通伤风的病源接纳下来。不足为奇,人类世界也有着极其相似的事情。有些逐利的奸商也会模仿触发特征,激起我们的自动响应机能。不过,人类之外的生物大多都是本能的响应序列,而人类却不同。我们的自动磁带通常来自通过经验习得的心理学原理或范式。尽管效力各有高下,但有些原则也能够极为强烈地左右人的行动。我们从小就接触这些原则,它们对我们的影响也十分普遍,所以,寻常人很少能察觉它们的力量。可有些别有用心的人却看穿了这些原则,把它们当成了触手可及的武器,即自动影响力武器。以社会认同原则为例,该原则认为,人们往往会相信或去做自己身边人相信以及正在做的事。每当我们在网购之前查看评论或星级时,都是在奉行这一原则。然而,点评网站也存在许多虚假评价。2019年,美国联邦贸易委员会投诉了一家化妆品公司,指控其评价造假。投诉引用了经营者对员工所说的一句话,以说明虚假评价的炮制者有多么清楚它们的效力:“如果你发现有人说‘我不喜欢产品的某某方面’之类的话,就写一篇意见相反的评价。评价有着强大的力量,人们会通过他人所说的话来自我说服,并从别人的意见中寻找解开自己疑惑的答案。”至于如何识别它们,接下来的“线上影响力”专栏提供了一些方法。

        当然,我们也都知道这些评价有可能作假——要么是卖家花钱买的,要么是竞争对手恶意投放的。因此,康奈尔大学的一支研究团队决定开发一套能够识别虚假评价的计算机程序。那么,该怎么判断一家评分为五星的酒店的房间其实可能又小又窄且潮湿发霉呢?怎么识别出一台评价很高的面包机质量低劣,用不了多久就会坏掉,说不定你甚至连一块完整的面包都没能用它做出来呢?根据康奈尔大学的研究,你应该小心以下这样的评价:缺少细节。人很难描述自己没有真正体验过的东西,这就是为什么假评价往往只会做整体性的赞美,而不会深入具体细节。“比如,真实的酒店评价更有可能是跟酒店相关的具体词语,如‘浴室’、‘入住’或‘价格’。骗子写的评论则更多地跟场景铺垫有关,如‘度假’、‘出差’或者‘我丈夫’。”包括更多的第一人称代词。如果担心自己表现得不够真诚,你往往会更多地谈论自己。这就是为什么虚假评价里常常会出现更多的“我”字。动词比名词多。语言分析表明,假货中往往包含更多的动词,因为它们的作者经常用听起来很愉快或令人震惊的故事来代替实际的见解。真正的评价则更注重名词。当然,光靠这些标记还不足以让你鉴别出真假评价。但结合其他方法来评估其可信度,如查看不同类型的卖家,留心可疑的时间戳等,你或许就能做出更明智的决定。

        作者点评:请当心这些虚假评价,在线评论网站正跟它们进行着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我们应该加入战斗。稍做比较,我们就能理解:从2014年到2018年,每个类别的在线评价好评率都有所上升。例如,在购买前就进行阅读评价的用户从88%上升到92%。但也有例外:信任企业的用户从72%下降到了68%。这些虚假评价似乎正在破坏我们对自己所寻求的快捷信息价值的信心。有些人很清楚自动影响力武器藏在哪儿,他们娴熟老练地使用它们,借此达成自己的意图。他们出没于各种社交场合,要求别人顺从自己的愿望,其成功的概率令人目瞪口呆。他们之所以能屡战屡胜,奥妙就在于他们对所提要求的结构体系做了设计,他们利用社交环境中这样那样的自动影响力武器把自己武装了起来。要实现目的,有时候只需要选择一个恰当的字眼,就足以调用某条强大的心理学原理,按下我们自动行为磁带的播放键,让我们机械化地响应这些原理。他们如何从中得利呢?这一点你可不用担心,他们学得可快了。还记得我那个开珠宝店的朋友吗?虽说她第一次是意外捡了便宜,可没过多久,她就开始有意识地定期利用“价格高=东西好”的公式了。如今,每逢旅游旺季,若碰到有什么东西不好卖,她就会先来上一轮大加价,以此加快销售速度。她说,这一手操作不仅成本低,效果还出奇地好。不知情的游客频频中招,因此她获得了极为可观的利润。就算最初的提价不成功,她还可以祭出“特价”的大旗,按原先的标价卖给那些喜欢买打折货的人。面对虚高的标价,消费者仍然会产生“贵=好”的心理,于是又被她暗中宰了一刀。“价格高=东西好”原则的后一种用法,即吸引淘便宜货的买家,并非我朋友的原创。近年来的研究表明,为一种商品打上“原价×××元;现价×××元”的标签,这种促销手法的效果极佳。实际上,早在研究者确认它的效力之前,零售商们就已经把这一招运用得炉火纯青了。教育家兼作家利奥·罗斯滕(Leo Rosten)讲过一个例子。

影响力研究

20世纪30年代,德瑞贝克兄弟西德和哈里在罗斯滕所住的街区开了一家男装裁缝店。每当西德有新客户对着店里的三开大镜子试衣服,他就会告诉对方,自己听力有些问题,并反复让客户说话时提高音量。只要客户喜欢上了哪套衣服,问起价格,西德就会大声叫他兄弟。哈里是首席裁缝,在店堂后面。“哈里,这套衣服多少钱?”哈里抬头看看自己做的衣服,并大大地抬高了真实的价格,他高喊着回答说:“那件漂亮的纯羊毛西服,要42美元。”西德假装没听见,用手在耳边做个敞口杯子的形状,再问了一遍。哈里再次回答:“42美元。”此时,西德转过身,对客户说:“他说要22美元。”好多人这时都会急急忙忙地付钱,抢在可怜的西德发现自己“搞错了”之前,抓着西服狂奔出店,并且还满心以为自己捡了天大的便宜

以柔克刚

学过日本柔道的女性在抗击对手时,自己往往用力很少。相反,她会尽可能地利用重力、杠杆作用、动量和惯性等物理原理中天然蕴含的力量。要是她知道怎样调动这些原理、从哪儿去调动,便能轻轻松松地击败体格比自己壮硕的对手。倘若有人掌握了我们周边世界天然存在的自动影响力武器,事情也是一样。奸商利用这些武器的威力对付他们的靶子,而自己却不费吹灰之力。这些蓄意牟利的人因此得到了莫大的好处,他们虽然一点儿也不显得像是在刻意操纵,却实实在在地操纵了对方。就算是受害者本人也大多认为自己的顺从是自然而然的,并不是对方为贪图好处而刻意设计的。举个现成的例子。人类在认知方面有个原理,叫“对比原理”。当两样东西一前一后地展示在你面前时,我们要怎样看待其间的区别,对比原理又会对我们产生怎样的影响。简单地说,要是第二样东西跟第一样东西相当不同,那么,我们往往会认为两者的区别比实际上要大。这样一来,如果先搬一种轻的东西,再拿一件重的东西,我们会觉得第二件东西比实际上更沉;而要是我们一开始直接就搬这件重东西,反倒不会觉得它有这么沉。对比原理是心理物理学领域确立的,它不仅适用于重量,还适用于其他各种感官知觉。假如我们正在减肥,午餐时试图估算一份芝士汉堡的热量。要是我们先估算一份沙拉的热量,那我们会觉得芝士汉堡的热量比实际要高得多。一项研究表明,人们的估计值比实际高38%。因为跟沙拉相比,芝士汉堡的热量似乎要高得多。同理,聚会时,要是我们先跟一个非常有魅力的人聊天,接着插进来一个相貌平平的家伙,那么我们会觉得第二个人简直没劲儿透了,而他可能其实并没有那么索然无味。

同样,研究表明,观看了媒体上性感的身体后,现有伴侣的性吸引力会下降。一些研究者发现,艺术作品的吸引力也存在类似影响,即如果观众在看了较高质量的抽象画之后再观看质量普通的抽象画,后者对其的吸引力就会明显降低。有证据表明,对比效应在没有认知识别的情况下仍可发挥作用,甚至对老鼠也有效。为了向学生们介绍该原理,我会在课堂上用到知觉对比的另一个例子。

影响力研究每名学生依次坐在三桶水跟前:一桶冷水,一桶常温水,一桶热水。学生把一只手放进冷水里,另一只手放进热水里,之后,教授要他们把两只手同时放进常温的那桶水里。学生脸上立刻便露出好笑的困惑表情:尽管两只手放在同一桶水中,可刚刚放在冷水里的手觉得它是热水,刚刚放在热水里的手却觉得它是冷水。实验想要说明的是,基于先前所发生事件的性质,相同的东西,即常温的水,会在之后显得极为不同。此外,对其他事物的感知,比如大学课程成绩,也有可能受到类似因素的影响

影响力研究

假设有人走进一家时尚男装店,说自己想买三件套的西服和一件毛衣。如果你是售货员,你该先给他看哪样东西,好让他花最多的钱呢?服装店指点销售人员,要先给顾客看贵的东西。但依照人们的常识,顺序应该反过来才对:要是人们买西服时就花了大把的钱,他恐怕不愿再多花钱买毛衣了。但服装零售商们对此却是心知肚明的。他们完全依着对比原理来设计销售策略:先卖西服,因为顾客接下来买毛衣的时候,哪怕它再贵,价格跟西服一比,也会显得不怎么贵。要是这位顾客还想给自己的新西装买些配件,如衬衣、皮鞋和皮带,同样的原理也适用。尽管对比原理的预测违背常识,证据却支持它。售货员先展示昂贵的物件对他们更有利;不这么做,不仅会白白放弃对比原理造成的影响,还会使这一原理掉转枪口,对准他们自己。先拿出便宜的东西,再拿出昂贵的东西,会使昂贵的东西显得更昂贵,而这定会给大多数销售组织造成不良后果。因此,正如同一桶水会因为之前手接触的水温高低而显得冷一些或热一些,卖东西的人也可以让同一样东西的价格显得高一些或低一些,它完全取决于最先展示的物品的价格。对知觉对比的巧妙应用,绝不仅限于服装商。我在卧底调查房地产公司采用的说服手段时,就碰到过一种采用了对比原理的手段。

为掌握窍门,一个周末,我陪同销售员菲尔跟有意买房的主顾去看房子。菲尔负责指点我,帮我度过实习期。我很快注意到一件事,每当菲尔带顾客去看他们想买的房子时,总是会先给他们看几套不甚合意的房子。我问菲尔为什么,他笑了。原来,这些房子是所谓的“垫底货”,公司手里总会留一两套破房子,还会标上虚高的价格。这些房子并不打算卖给客户,只是用来给他们看看,有了破烂房子做比较,公司手上真正要卖的房子就显得更加合适了。不是所有销售员都采用“垫底”法,但菲尔会用。他说,当他带着顾客看了破房子,再带他们看公司真正想卖的房子时,顾客总会“眼睛一亮”。菲尔喜欢看到他们的那种表情,“等他们看了几处‘垫底货’后,我给他们找的房子就会显得相当妙不可言”(同类手法可见图1-4

汽车经销商也会用对比原理,他们要等到跟客户谈妥了一辆车的价格后,再一一报上备选配件。几万块都花了,再多花个几百块升级音响系统这样的小玩意儿,似乎太微不足道了。车商随后会建议给车窗贴膜、换用更好的轮胎,或是做些特别的车内装饰,道理也是一样的。总之,诀窍在于,要单独地提出各个选项,这样每一项的小价目跟已经确定的大数目比起来就会不值一提。买过车的人都可以作证,把这些看起来没什么大不了的配件价格加起来一算,整车价格就好像注水猪肉一般涨了上去。顾客目瞪口呆,手里拿着签好的合同,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好不容易才琢磨出是自己上了当,可谁也怪罪不得。经销商站在一边窃窃私笑,他们的柔道功夫又精进了。

本章小结

动物行为学家注意到许多动物都存在机械刻板的行为模式。这种机械的行为序列叫作固定行为模式,它们跟人类的某些自动响应,即按一下就播放,有很大的相似性。对人类和近似人类的动物,自动行为模式往往是由该环境下相关信息的单一特征所触发的。这种单一特征或触发特征,大多数时候是极其可贵的,有了它们,个体无须对每一条信息进行详尽彻底的分析,就能决定正确的行动方针。捷径反应的优点在于它的效率和经济性。只根据一种常见的信息触发特征自动做出反应,能节省人们宝贵的时间、精力和心智能量。而这种反应的缺点在于它易受愚弄,一犯错代价就很大。只根据可用信息的一个片段,甚至是一般都能预测出的某个片段做出反应,尤其是按无意识的自动方式做出反应,人们出错的概率就会大增。要是其他人通过故意的安排(如对触发特征加以操纵)让自己牟利,刺激对方在不恰当的时机做出合乎他们心意的行为,那么对方犯错的概率就更大了。大部分的顺从技巧,即刺激一个人顺从另一个人的要求,都可以人们自动化的捷径反应这一角度来理解。我们文化中的大部分个体都对顺从建立起了一套触发特征,这是一些具体的信息片段,通常情况下,它们可以告诉我们什么时候顺从他人的请求会是正确的、有利的。这些顺从的触发特征,每一条都可能会变成影响力武器,刺激人们同意他人的请求。知觉对比是把两种不同事物之间的差异看得比实际上更大的倾向,是一些说服专业人士(销售、广告商等)喜欢利用的影响力杠杆。例如,房产经纪人或许会先向有意向的购房者展示一两处缺乏吸引力的房子,再给他们看另一处更有吸引力的房子,这时后者在购房者眼里看来会显得吸引力更强。这种影响力杠杆的优点之一是,人们通常很难意识到有人在战术性地使用它。

第二章 互惠

互惠原则起怎样的作用

        几年前,一位大学教授做了个小实验。他给随机抽选的陌生人寄圣诞贺卡,虽说他料到此举会掀起些波澜,但所得到的回应还是让他吃了一惊:回寄的贺卡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全是从没见过,也没听说过他的人给他寄的。这些回寄了贺卡的人,绝大多数根本没打听过这位不知名的教授到底是谁。他们收到了教授的贺卡,一下子便启动了自动反应,给他回寄了贺卡尽管这是一项小范围研究,却指出了我们身边最有效的影响力武器之一——互惠原则,发挥着什么样的作用。这条原则说,要是人家给了我们什么好处,我们也应当尽量回报。假设有位女性帮了我们的忙,我们应当也帮她一回;倘若有位男性送给我们一份生日礼物,我们也应当记得在他生日时献上小小心意;要是有对夫妇邀请我们参加聚会,我们下次务必也要记得邀请他们参加我们的聚会。回赠的贺卡、生日礼物和聚会邀请,似乎不足以证明这条原则,但事实上,它们能带来相当大的改变。研究者考察了英国的慈善筹款人员,他们的工作是去找投资银行家募捐,要求对方捐赠一笔很大的慈善捐款——相当于捐赠者一天的薪水,有时甚至超过1 000美元。很值得注意的是,如果筹款员在提出请求之前先送一小包糖果作为礼物,募捐成功率就会提高一倍以上。这一原则甚至可扩展到国家行为上。1215年,英国《大宪章》用它定义了战争爆发时各国应怎样对待来自敌国的商人:“如果我们的人在他们那里安全,那他们的人在我们的土地上也应该是安全的。”因此,依照互惠原则,我们有义务在将来用送礼物、发出邀请等手段回报别人的好意。由于接受行为往往伴随着回报的义务,“承蒙美意”(much obliged)一类的短语几乎成了“谢谢你”的同义词。不仅英语是这样,其他不少语言也是如此,如葡萄牙语里的“obrigado”、日语里的“済みません”(谢谢你,字面直译的意思是“尚未结束”,这更好地表现了接受者将来的义务)。深刻烙印在脑海中的互惠原则及伴随其而来的亏欠还债感,在人类文化中十分普遍。阿尔文·古德纳(Alvin Gouldner)和其他社会学家在对此深入研究后报告说,所有的人类社会都认同互惠原则。在每一个独特的社会文化里,它都无处不在,甚至可以说它已经渗透到了每一种交换形式当中。说起来,源自互惠原则的成熟的礼尚往系统,甚至有可能是人类文化的一个独有特征。著名考古学家理查德·利基(Richard Leakey)认为:正是因为有了互惠体系,人类才得以被称为人类。他说:“由于我们的祖先学会了在‘有债必还的信誉网’里分享食物和技巧,我们才变成了人。”文化人类学家利昂内尔·泰格(Lionel Tiger)和罗宾·福克斯(Robin Fox)认为这种“欠债网”是人类的一种独特适应机制,有了它,人类才得以实现劳动分工,交换不同形式的商品和服务,让个体相互依赖,凝结成高效率的单位。

        为产生泰格和福克斯所描述的那种社会进步,对未来的还债义务感至关重要。这种普遍认同的强烈感觉,给人类社会的进化带来了巨大的影响,因为它意味着一个人给了另一个人某种东西(如食物、精力或照料等),却不用担心它会变成损失。人可以把各种资源给予他人,却又不是无偿的,这在进化史上还是头一遭。由此而来的结果是降低了一对一资源交换的天然门槛。救助、送礼、防卫和贸易等复杂而协调的体系有了实现的基础,这为具备这些体系的社会带来了莫大的好处。既然互惠原则对文化有着这么明显的适应性结果,那么,靠着人人都经历过的社会化过程,它便根植到了我们每一个人的大脑深处。事实上,有些社会已经把互惠原则变成了正式的仪式和典礼。在巴基斯坦和印度的部分地区,有一种交换礼物的常见风俗,叫“瓦尔坦班吉”(Vartan Bhanji)。古德纳对“瓦尔坦班吉”评论道:值得我们注意的是……这套制度煞费苦心地把所有人情债都结清。比如,举办婚礼时,宾客离场,女主人会送他们糖果当礼物。她一边送客,一边说:“这5颗是你的。”意思是:这是偿还你从前给我的。接着她又会额外添一些,并说:“这些是我送你的。”等到下一次婚礼,她便会拿回这些礼物,此外又会收到一些以后要还的新礼物,如此周而复始。对节日贺卡的研究是从菲利普·昆兹(Phillip Kunz)开始的。后来,他的女儿、行为科学家珍妮弗·昆兹(Jenifer Kunz)对此做了扩展(这是人类行为存在连续性的绝佳例证),她发现,如果发送第一张贺卡的人属于地位更高的人,回赠率还会更高。早在古德纳等社会学家、利基和罗杰·卢因(Roger Lewin)等考古学家,以及泰格和福克斯等文化人类学家发现之前,社会科学家就已经认识到社会内部和社会之间互惠交换的可取性。新近的证据表明,互惠原则同时适用于积极交换和消极交换,这也正印证了W.H.奥登(W.H.Auden)的著名诗句:“我和大家都知道/每个人从小就懂得/做恶事者有恶报。”可以说,互惠原则向我们做了这样的保证:种什么样的因,就会得什么样的果。这甚至适用于人机交流。从一台计算机上获得高质量信息的用户,回报给这台计算机的信息也会更好,反之亦然。总的来说,互惠是人类行为的驱动力

         虽说人情债事关未来,但时间跨度也并非没个限制。尤其是相对较小的恩惠,偿还的愿望似乎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淡。可要是礼物真的非常贵重、令人难以忘怀,那么这种偿还的义务感也可以延续得相当久远。要说明互惠义务会给将来造成多么深远的影响,用墨西哥和埃塞俄比亚之间发生的一件怪事来解释再恰当不过了。这个故事,跟一笔5 000美元的救灾款有关。

影响力研究

       1985年的埃塞俄比亚,说是饿殍遍地、贫困潦倒绝不为过。经济萧条,连年的干旱和内战彻底摧毁了食物供应链,成千上万的国民因疾病、饥饿而死去。在这样的困境下,要是墨西哥向它捐出5000美元的救灾款,我肯定不会感到惊讶。可报上的一条简讯居然说,捐赠的方向刚好反了过来,我不免大吃了一惊。埃塞俄比亚红十字会的官员决定向墨西哥捐赠5 000美元,帮助当年遭受墨西哥城地震的灾民。每当人类行为的某个方面让我摸不着头脑时,我就会有一种想去一探究竟的冲动。这个嗜好虽说常给我自己惹麻烦,但对我从事的职业却颇有好处。对上面这件事,我找到了更为详细的资料。恰好有个记者跟我一样,被埃塞俄比亚的举动搞得全无头绪,也想刨根问底知道为什么。他得到的回答为互惠原则做了强有力的证明:尽管埃塞俄比亚当前急需援助,可送到墨西哥的这些钱,是1935年意大利人入侵埃塞俄比亚的时候,墨西哥援助给后者的。听了这样的说法,我虽说还是免不了惊讶,却不再困惑了。巨大的文化差异、千山万水的阻隔、严重的饥荒、几十年的岁月、眼前的私利……这么多的不利因素,都没能阻止埃塞俄比亚人报恩的需求,偿还人情债的义务感战胜了一切。倘若持续了半个世纪之久的人情债,可以用埃塞俄比亚文化的特殊性质来解释,那么再来看看另一件起初显得怪异的事情是怎么解决的。2015年,94岁的英国著名出版商亚瑟·乔治·韦登菲尔德勋爵(ArthurGeorge Weidenfeld)找到了一种回报的方式。他组织并资助了“避风港行动”(Operation Safe Havens),把叙利亚和伊拉克的基督家庭从战争地区转移出来。人们虽然对这一善举赞誉有加,但也批评这一行动的范围太窄,并好奇为什么勋爵不将救助之手伸向该地区 同样受到威胁的其他群体。也许有人会想,勋爵只想帮助信奉基督教的同胞。但如果你意识到韦登菲尔德勋爵是犹太人,就会明白这个简单的解释站不住脚。1938年,少年韦登菲尔德搭乘着一列满载犹太孩子的列车来到英国,躲过了纳粹在欧洲对犹太人的迫害。这一趟列车之旅,是由基督教人道主义团体联合组织的,他们通过这种途径救出了数千名犹太儿童。韦登菲尔德从互惠原则优先的角度,对自己的行为做了解释:“我无法拯救整个世界,但站在犹太人和基督徒的角度,我有一笔人情债要还。”显然,互惠的力量可以拯救生命,并持续一生。埃塞俄比亚对墨西哥恩情的惦念和韦登菲尔德勋爵对基督徒的亏欠感,跟下面这个例子比起来或许显得黯然失色:一群法国孩子,隔了几个世代之后仍强烈地想要帮助一群自己从没见过的澳大利亚孩子。1918年4月23日至24日,第一次世界大战即将结束时,为从德国军队手中解救法国村庄维莱布勒托讷,澳大利亚军团牺牲了几个营的兵力。2009年,维莱布勒托讷的一群小学生听说,一场森林大火摧毁了澳大利亚小镇斯特拉瑟文,便筹集了21 000美元,帮助重建当地小学。一家报纸报道:“他们对自己要帮助的孩子知之甚少。他们只知道,自己的曾祖父辈曾在91年前许下承诺,绝不忘记澳大利亚,以及为解放自己村庄而牺牲的1 200名澳大利亚士兵”。             尽管上文的救命之恩能让人产生持久的亏欠感,但并非所有这类行为都有同样的效果。有充分的证据表明,随着时间的推移,日常恩惠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让人失去亏欠感。有一组研究甚至发现,在施恩行动完成之前,受惠者对施恩者最为感激。结论是什么呢?小小的帮助行为遵循“百吉饼法则”:人们更喜欢新鲜热乎的百吉饼,而不是硬邦邦的陈饼子

READER'S REPORT|读者报告

致西奥迪尼先生:受训期间,一位前辈告诉我,我会喜欢跟我的上司合作的,因为他是一个非常好又非常慷慨的人。她说,上司曾在各类场合送给她鲜花和其他礼物,她是因为要生孩子才决心辞职的,要不然,她一定还会在这个岗位上干好多年。我在这位上司的手下工作了6年,也经历了同样的事情。他给我和我的儿子送圣诞礼物,还会给我送生日礼物。两年前,我在这个岗位上的薪水已经到最高级了,而这个工作是没有升职机会的,所以我要么选择参加利福尼亚州政府的考试,然后重新申请到另一个部门,要么在私人企业重新找一份工作。但我发现自己并不想找新工作,或是换到其他部门。我的上司就快到退休年龄了,我想等他退休以后再换地方,因为他对我那么好,我觉得有义务留下来。俄勒冈州的这位政府雇员:你在谈及自己目前的就业形势时用的字眼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你说“想等”上司退休以后再换职位。看来,上司小小的善意之举已经使你无意识地产生了一种亏欠感,让你没法去换一个收入更好的岗位。对于希望培养员工忠诚感的管理者来说,这值得借鉴。这个故事还给了我们更大的启发,即不要轻视小事情,它一旦跟生活中的大原则,如互惠原则联系起来,照样做得了大文章。

互惠原则怎样起作用

没错,人类社会从互惠原则中得到了一项重大的竞争优势,由此,他们必须保证社会成员全都接受这一训条,遵守并信任这一原则。我们每个人从小听人教导,也都知道不能辜负它,凡是有人敢违背它,必然都会受到社会的制裁和嘲笑。由于普通人大多讨厌一味索取、从不回报的家伙,我们往往会想方设法地避免自己被别人看成是揩油鬼、忘恩负义的家伙,或是不劳而获的懒虫。但这样一来,我们的煞费苦心又会容易遭到那些一开始就想从这种知恩图报的做法中谋取好处的人利用。为了理解互惠原则如何被把它当成影响力武器的人利用,我们或许可以仔细来看看心理学家丹尼斯·里根(Dennis Regan)做的一项实验。

影响力研究

研究者告诉被试其参加的是所谓的“艺术鉴赏”实验,被试要跟别人一起为几幅画作的质量打分。与被试一起打分的人,我们就叫他“乔”吧,他只是假装作为被试的同伴,其实他是里根教授的助手。为了达成实验目的,研究者采用了两种不同的环境来进行。有几回,乔都主动帮了真正的被试一个小忙。在短暂的休息时间,乔离开了房间几分钟,回来时带了两罐可口可乐,一罐给被试,一罐给自己,乔说:“我问他(实验员)能不能弄瓶可乐喝喝,他说没问题,于是我就给你也带了一罐来。”另外几回,乔没有帮被试这个小忙,他只是到房间外休息了两分钟,然后就回来了。除此以外的各个方面,乔的表现都是相同的。稍后,等所有的画作都评分完毕,实验员暂时离开了房间,乔便请被试帮他一个忙。乔表示,他正帮一款新车卖抽奖彩票,要是他卖掉的彩票最多,就能得到50美元的奖金。乔请被试以每张25美分的价格买些彩票:“帮帮忙,买一张也行,当然越多越好。”实验的主要目的之一,就是研究在上述两种情况下被试从乔手里买的彩票数量的差异。毫无疑问,先前接受了乔好意的被试,买起彩票来更慷慨。显然,他们觉得自己欠了乔一点儿人情,因此所买彩票的数量比另一种情况下的多了一倍。尽管里根的研究只对互惠原则的运作做了很简单的阐释,但它勾勒出了该原则的若干重要特点。这里,我们不妨来仔细地分析一下,看看互惠原则是怎样被人当成牟利手段的

互惠原则所向披靡

互惠原则能用作获取他人顺从的有效策略,原因之一在于它的效力实在是太强了。有些要求,要是没有亏欠感,本来是一定会遭到拒绝的。可靠着互惠原则,你很容易让别人点头答应。从里根实验的第二项结果中可以看到一些证据,说明互惠原则的力量有多么大,以至于一些通常情况下决定了当事人是否顺从的因素,碰到它也只有认输的份儿。里根除了对互惠原则的说服作用感兴趣外,还调查了个人好感对顺从他人要求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为衡量被试对乔的好感跟买乔的彩票之间有什么样的关系,里根让被试们填写了几份评分表,从这些评分便可以看出被试对乔的感觉如何。之后,里根将好感指数与购买彩票的张数做比较,发现人们表现出了明显的倾向性:越喜欢乔,买他彩票的数量也就越多。但若光是这一点,倒还算不上什么大发现,毕竟,我们大多数人都更乐意帮助自己喜欢的人然而,里根实验发现的有趣的地方是,一旦被试接受了乔的可乐,好感对顺从来说就完全退居二线了。对那些欠了乔人情的被试来说,不管他们喜不喜欢乔,事情都没了区别,他们觉得自己有义务报答乔,而且他们也正是这么做的。说自己不喜欢乔的人,买的彩票和说自己喜欢乔的人买的一样多。互惠原则效力之强,压倒了通常会影响顺从决策的另一个因素,即是否喜欢提出要求的人。想想这意味着什么吧!我们通常都不怎么喜欢的人,比方说不请自来的讨厌的推销员、不愿交往的熟人、名字都没听说过的奇怪组织的代表,只要他们在向我们提出请求之前,先对我们施个小小的恩惠,最终都能极大地提高我们依其言行行事的概率。

影响力研究

几年前,在一趟横跨美国的航班上,我被分到了连排三个座位里靠过道的那个。虽说我自己喜欢靠着过道,但还是跟另一个被分到靠墙座位的男子换了位置。他说,靠墙连坐5个小时,可能会让他发作幽闭恐惧症。他郑重地向我道了谢,而我也并没有像从小接受的教导那样认为这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小忙,所以我说:“要是你,你也会跟我换座位的。”他无比赞同。接下来的航程好极了。坐在我旁边的两个人开始聊天,发现彼此有许多共同点。过去,两人都曾住在亚特兰大附近,都是纳斯卡赛车迷,都喜欢收藏枪支,政治观点也相同。看得出来,一段友谊正在萌芽。然而,每当空乘人员提供零食、口香糖、报纸体育版的时候,坐在过道的那人总是会先递给我,有时甚至从他新伙伴的面前推给我。我还记得自己当时想:“哇,他跟谁坐得更近不重要,他跟谁有更多的共同点、爱跟谁说话也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我才是他觉得欠了情的人

所以,如果你刚刚因为帮了别人一把而收获感谢,请别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别想太多”“我对谁都会这么做”一类的老套客气话,这样只会削弱互惠原则带来的影响力。相反,你最好保留(应得的)影响力,不妨这么说:如果我们的立场互换,我相信你也会这么做”由此带来的好处应该相当可观。此外,小孩子在上学之前就已经渐渐理解了收到东西后有义务做出回应并回馈。研究表明,与剥夺、拷打、折磨等强制刑讯手段相比,能诱发互惠的善意等“软性”方法能带来更好的效果。

READER'S REPORT|读者报告

致西奥迪尼先生:我是纽约州罗切斯特市一家公司的秘书,平常总是白天上班,但有一天晚上,我在公司待到很晚,处理一些未做完的重要工作。等干完工作,开车驶出停车位的时候,我的车碰到冰碴打了滑,卡在了路旁的阴沟里。当时已经很晚了,天气很冷,四周黑乎乎的,我办公室的所有同事都走了。但另一个部门的员工此时却跑过来,帮我把车弄了出来。我是从事人事工作的,大概两个多星期以后,我得知这名员工被“打了报告”,据说他严重违反了公司政策。我并不真正了解这个人的品性,可我还是把这件事揽了下来,替他去找了公司总裁。直到今天,尽管质疑此人品性的人越来越多,我仍然觉得自己欠了他的情,愿意为他撑腰。纽约的这位职业女性:跟里根的实验一样,你决定帮助该员工的行为,跟这名员工的个人道德似乎不怎么相关,而只在于一点简单的事实:那名员工帮过你的忙。各种类型的组织都学会了这一套:用一份小礼物,促使目标答应本来会拒绝的请求。研究者发现,在邮寄调查问卷的信封里附上一份现金礼物,如一枚银币或是一张5美元的支票,能大大提高问卷的完成率。反之,答应事后奖励同等金额的做法,效果就差多了。事实上,经研究表明,在邮寄保险问卷的同时奉送5美元支票作为礼物,效果跟完成问卷后寄送50美元的报酬同样好。类似地,餐馆的服务员也早就知晓,在向顾客送上账单的同时奉送一颗糖果或口香糖,能大幅提高小费的金额;而在一家国际游客经常光顾的餐厅里,不管客人来自哪个国家,互惠原则都将发挥作用。

影响力研究

我的同事史蒂文·J.马丁(Steven J.Martin)和海伦·曼金(Helen Mankin)进行过一项小型研究,他们在巴西和哥伦比亚的几家快餐厅里展示了率先给予的力量。在半数的快餐厅,成年顾客的孩子在离开时收到了一个气球。在另外半数的快餐厅里,孩子们一进门就得到了一个气球。结果发现,先给气球的快餐厅,其家庭总账单金额增加了25%。值得注意的是,购买咖啡的金额增加了20%——而孩子们不太可能会点咖啡。为什么会这样呢?至少我可以证明,给我孩子的礼物,就等于是给我的礼物。总体而言,企业经营者发现:接受礼物后,客户会愿意购买本来不愿买的产品或服务。同理,和前文中邮寄调查问卷时附赠5美元的策略一样,一项关于酒店的研究也证实了这种“事先施惠”的威力。酒店在房间里放一张倡导重复使用毛巾的卡片。卡片上的附带说明分为两种,一种说酒店已经以客人的名义向环保组织捐了款,另一种则说客人重复使用毛巾后会以其名义向环保组织捐款。统计表明,事前捐款的卡片,其劝说效力比事后捐款的卡片高得多。免费的电子代金券。为了增强顾客与礼物相关的亏欠感,任何接受代金券的顾客都必须在社交媒体上明确感谢该公司。值得注意的是,免费的代金券利用了互惠原则,而后来发放的代金券越来越少则利用了稀缺原则——我们将在第6章单独考察其力量。

政治

       政治是互惠原则发挥威力的另一个舞台。在各个级别上,我们都能看到这套手法。在高层,民选代表“互投赞成票”,互施小恩小惠,这使得同床异梦的伙伴比比皆是。民选代表对一项法案或措施投出跟自己一贯主张完全相悖的支持票,大多都是为了回报法案发起人的人情。林登·约翰逊刚刚当上总统的时候,他提出的项目在国会里总是轻轻松松就通过了,政治分析家们不免对此感到惊讶,就连照理说该强烈反对这些提案的议员也投了赞成票。分析家们(如罗伯特·卡诺在他极具影响力的约翰逊传记当中)做了一番认真的研究后发现,与其说这是因为约翰逊在政治上特别善于钻营取巧,还不如说是因为他长年在众议院和参议院里摸爬滚打,帮了其他议员许多忙。当上总统以后,议员们纷纷偿还从前欠下的人情债,这才使他得以在短短的时间内就通过了大量的立法提案。有意思的是,其后的一些总统(比如卡特、克林顿、奥巴马)碰到的问题,也是这个原因在作祟。他们是从国会山外头赤手空拳打进白宫当总统的。竞选期间,他们也狠狠地利用了这一点来搞宣传,自己是华盛顿圈子外头的人,不欠任何人的人情债。这些总统就任之初难于让立法提案在议会通过,说不定正是因为——没有人欠他们的人情债

        在另一个层面上,我们可以看到:一方面,企业和个人愿意向司法和立法官员赠送礼物,施加恩惠;另一方面,国家又制定了一系列法律,禁止官员接受此类礼物和恩惠。这充分说明人们意识到了互惠原则的力量。就算是合法的政治捐款,表面上说是支持自己喜欢的候选人,其实大多还是为了囤积人情债。碰上重大选举,看看有多少公司和组织是同时给民主党和共和党的竞选活动捐款的,你就能意识到其中的奥妙了。要是你心存怀疑,非要看看政治捐赠者换回了什么好处,那不妨听听商人罗杰·塔马兹(Roger Tamraz)在国会召开的选举活动经费改革听证会上说的话。人家问他捐款30万美元后是否收到了良好回报,他笑着回答:“我想下一次我会捐60万美元。”这番话说得是足够厚颜无耻了。这种坦率在政治上可不多见。大多数时候,不管是送礼的也好,收礼的也好,都会齐声说道:“政治献金、免费旅行和橄榄球超级碗的门票,都不足以撼动政府官员‘严肃、正直’的秉性。”一家游说组织的领导人坚持认为,没有必要担心,因为“这些政府官员是聪明、成熟、老练的职业人士,长年的训练让他们目光敏锐,时刻保持批判态度,而且十分警觉”。当然,政客们肯定是同意这种说法的。我们经常听到他们说,会影响其他人的那种亏欠感,对他们是全无作用的。我所在的这个州,当有位议员谈到自己是否对送礼的人有什么义务时,他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地说:“他们送了礼物,可我对他们的态度跟对其他人是完全一样的:别想从我这儿捞到什么好处。”身为科学家,听到这样的话,我忍不住笑了。亏欠感对这些政客到底有没有作用,我们这些严肃、正直、谨慎的科学家再清楚不过了。之所以这么说,原因之一在于,我们这些“聪明、成熟、老练,正值科学事业巅峰”的家伙发现,自己跟所有人一样,也会很容易就被互惠原则左右。举个例子,有一种治疗心脏病的药叫钙通道阻滞剂,围绕它的安全性曾引发过许多争议。有人做了研究,对这种药,凡是持支持态度,并发表了正面文章的科学家,100%都接受过医药公司从前给的好处,如免费旅行、研究资金或是工作机会;而对这种药持批评态度的科学家里,只有37%的人曾接受过好处。身为科学家,“长年的训练让他们目光敏锐,时刻保持批判态度,而且十分警觉”,可要是连他们都难免为长年的恩惠所左右,政客们就更不在话下了。在这一点上,我们的看法完全正确。例如,2002年美国中期选举期间,美联社记者通过观察发现,在6大主要政治议题上,收了特殊利益集团金钱的国会议员,对有利于这些团体的主张投赞成票的概率比一般情况下高了7倍之多。这样一来,这些团体赚回本钱的概率是83%。不管是民选官员还是上级指派的官员,总觉得自己不是普通人,无须遵守规章条例的限制,如他们停车从不按规矩,诸如此类。但如果他们纵容自己在互惠原则上也这么妄想,那么这不光是可笑的,更是不负责任的。在谈判中,一方的主动帮助能让另一方更愿意进行合作以回报善意,哪怕这样做会违背后者的经济利益

影响力研究

国际谈判史上也有许多利用互惠原则将潜在危险冲突转化为和平解决方案的例子。其中一项给予—妥协式的协议,或许曾拯救了全世界,只是它出于政治原因,无法获得应有的荣誉。1962年10月22日,美国和苏联的“冷战”几乎就要变成“热战”。在电视讲话中,肯尼迪总统称,俄罗斯核弹已被证实在重重掩护下被运到了古巴并对准美国。为要求苏联领导人赫鲁晓夫下令卸载导弹,肯尼迪命令美国海军舰队封锁海面,禁止更多的导弹进入古巴,直至已安装的导弹得到移除。赫鲁晓夫则回应说,苏联方面前往古巴的船只将无视这种“公然的海盗行为”;此外,苏联会将任何试图实施封锁的行为视为引发战争的侵略行为。这可不是普普通通的战争,而是一场几乎能毁灭1/3人类的核战争。在长达13天的时间里,两位领导人恶狠狠地彼此对视,而全世界的人民则提心吊胆地看着他们,指望其中一位让步。最终,此事以赫鲁晓夫屈服于肯尼迪不屈不挠的谈判风格、同意将导弹带回苏联而告终。至少按我一直以来听说的故事,古巴导弹危机是这么结束的。但最近解密的文件提供了一个完全不同的说法。肯尼迪“获胜”不是由于他固执的谈判姿态,而是因为他愿意从土耳其和意大利撤除美国的木星导弹,以换取赫鲁晓夫从古巴撤除导弹的条件。考虑到自己的政治声望,肯尼迪将导弹交易保密作为最终协议的条件之一,因为他不希望被人看到美国对苏联做了任何让步。具有讽刺意味也令人遗憾的是,哪怕直到多年后的今天,互惠交换(这是“拯救世界”的真正因素)的力量仍未被认定为化解此次冲突的重要因素,功劳反而落到了另一个很可能毁灭世界的因素上——不愿妥协

免费样品不免费

当然,生意场上也能见识互惠原则的威力。虽说例子不胜枚举,但在这里,我们还是来看一下人人都熟悉的一两种。赠送免费样品这种营销技巧历史悠久,也很管用。通常的做法是向潜在客户送上少量的相关产品,看看他们是否喜欢。不必说,制造商是想借此举让公众知道自己产品的质量,这种愿望合情合理。然而,免费样品的真正妙处在于,它同时也是一份礼物,能把互惠原则应用起来。推销的人提供免费样品,表面上不过是为了让消费者知晓他们的商品,暗中却是把礼物天然具备的亏欠感给释放了出来,这完全是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的柔道手法。在南加利福尼亚州的一家糖果店里,研究者考察了顾客的购买模式。进店时,有些顾客会收到一块免费的糖果。收到赠品后,顾客下单购买的可能性增加了42%。当然,购买率的上升,也可能不完全是因为互惠原则的拉动。也许这些顾客只是单纯地喜欢自己尝到的东西,所以买了更多同类的糖果。但仔细观察后就会知道,这种解释站不住脚。接受了免费糖果的顾客并不是购买了更多的品尝过的糖果,而是买了更多其他类型的糖果。看起来,就算他们并不特别喜欢店家赠送的糖果,也仍然觉得自己有义务购买一些东西作为回报。超市是赠送免费样品的绝佳场合,消费者经常在那儿得到某种产品的少量试用装(见图2-2)。服务人员总是会微笑着递上样品,好多人都觉得光是还回牙签或杯子就走开太过分了。于是,他们购买了一些产品,哪怕自己并不是十分喜欢。据来自零售巨头开市客(Costco)的销售数字,其他类型的产品,如包括啤酒、奶酪、冷冻比萨、口红,也会因为免费样品而出现销量的大幅提升。万斯·帕卡德(Vance Packard)在经典作品《隐形的说客》(The HiddenPersuaders)中介绍了这一营销手法特别管用的一种变体形式:印第安纳州的超市经营者把奶酪摆在货柜外面,让消费者自己切一小块 免费品尝。如此一来,有一天他们在短短几个小时内就卖掉了四五百千克的奶酪。还有一种与互惠原则吻合的购买模式是,超市购物者获得了专门购买某类商品的惊喜礼品券后,随之从商店购买了更多其他的商品,使得总购买量增加了10%

影响力研究

安利是一家制造家用和个人护理产品并在全球范围内上门推销的公司,他们用的是另一种免费试用策略。公司早先的办公室还只是在地下室里,但很快,公司每年的销售额就达到了15亿美元,这多亏了一种名叫“臭虫”(BUG)的免费试用手法。“臭虫”由一系列的安利产品组成,包括若干瓶家具抛光剂、清洁剂或洗发水,要不就是喷雾式除臭剂、杀虫剂或玻璃清洁剂。销售员用一种特别设计的托盘或塑料袋把它们提到消费者的家里。安利公司的机密《操作手册》指导销售员说:“把‘臭虫’留在消费者那里,‘一天、两天甚至三天,全部免费使用,也不让消费者承担任何义务。只要告诉他,你希望他试试这些产品。没人能拒绝这种请求的’。”等试用期结束,安利的客户代表就会回来,顺利地拿到客户希望购买的产品订单。由于消费者不大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臭虫”组合产品中的任意一瓶用完,于是销售员又可以将剩下的部分带到对门或隔壁的下一位潜在客户家里,整个过程再从头来上一遍。安利的不少客户代表通常会在自己负责的销售区域里同时使用若干“臭虫”套装。现在,你我当然知道接受并使用了“臭虫”产品套装的消费者中了互惠原则的套。对自己试用并部分消耗了的产品,许多客户都觉得有义务订购它,当然了,安利公司也早就知道会这样。就算是在安利这样一个有着卓越绩效的企业,“臭虫”手法也掀起了一场大轰动。各州的分销商向母公司提交的报告记下了它的神奇功效,下面这两段话分别来自伊利诺伊州和马萨诸塞州的分销商:真是不可思议!我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令人兴奋的事儿。产品正以飞快的速度卖出去,而我们才刚刚开始呢……地区经销商一采用“臭虫”模式,我们的销售量就会出现飞速增长。这真是我们最非凡的一套销售理念呀!……平均而言,销售员取回“臭虫”的时候,消费者总会购买总量的一半……一句话,太了不起了!在我们整个组织里,还从没见过这样的情况呢。“臭虫”的惊人威力,让安利分销商有点莫名其妙,虽说他们非常高兴,但的确是不知所以。当然了,你我现在再也不会这样摸不着头脑了。在无关金钱也无关商业交易的单纯人际关系中,很多情况也受互惠原则的控制。在下面这个故事里的妇女,因为拒绝接受一份礼物,躲开了随之而来的强烈亏欠感,得以侥幸逃生。

影响力研究

1978年11月,在圭亚那的琼斯镇,邪教组织“人民圣殿教”的头领吉姆·琼斯(Jim Jones)要所有信众集体自杀。绝大多数人在顺从地喝下了有毒的饮料后就这么死了。然而,有个叫黛安·路易(Diane Louie)的信众却拒绝服从琼斯的命令,她逃出了琼斯镇,在丛林里躲了起来。她说自己之所以会这么做,是因为先前在有困难的时候拒绝了教主琼斯的特殊照顾。当时她生病了,琼斯派人送来食物,可她没接,因为“我知道一旦我接受了他给的这些好处,他就完全控制了我,我什么也不想欠他的”。或许,琼斯错在让路易女士把《旧约》学得太好了,尤其是《出埃及记》:“不可受贿赂,因为贿赂能叫明眼人变瞎了,又能颠倒义人的话

量身定制的礼物

尽管互惠原则的力量已不容小觑,但如果提供的礼物是根据接受方当前的需求、偏好量身定制的,即个性化的,那么它还能产生更大的力量。一位朋友曾对我讲过自己怎样利用个性化礼物的手法让一个付款慢得出名的客户(业内人人都知道他一般要6个月才付款)加快结账速度。不久前,她在寄出发票的同时会附上一份小礼物,可能是一包高质量文具、一小盒巧克力或一张星巴克咖啡优惠卡。她发现,客户结账付款的时间缩短了一半。更晚些时候,她又附上了一张来自当地艺术博物馆的个性化明信片,明信片上印着一件现代艺术品——它正是客户自己会收藏的艺术品品类。这位朋友拍着胸口说,她的发票现在几乎可以立刻兑付。她的同行深感惊讶,还想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她说,自己一直保密到现在。除了按照接受方的爱好定制礼物,根据对方当前的需求进行定制,也能放大礼物的力量。研究者在一家快餐店所做的研究,解释了这类量身定制礼物的效力。在顾客进门时,服务员会为一些顾客送上热情的问候,而为另一些顾客送上热情的问候和一个钥匙链。跟没有得到钥匙链的顾客相比,收到钥匙链的顾客的花销提高了12%,这恰恰跟一般性的互惠原则相吻合。还有一些顾客得到了热情的问候和一小杯酸奶。虽然酸奶的零售价跟钥匙链相同,但它让顾客的消费额提高了24%。为何如此呢?因为顾客是为食物而来,面对一份满足自己需求的礼物,人们会感到更为强烈的回报义务。钥匙链与酸奶带来的购买率的变化情况和一项超市研究颇为相似,后者向进店顾客赠送非食品礼物(钥匙链)或与食品相关的礼物(品客薯片),使整体购买量分别增加了28%和60%。而一家连锁酒店的完美客户体验项目,在提高客户满意度方面的结果却令人失望。按需定制礼物的效力并不仅适用于商业环境,在人际关系中同样如此,只有当“礼物”符合接受者当下的需求时,它才能带来更大的关系满意度。不久前,我的同事布赖恩·埃亨(Brian Ahearn)发来一篇销售杂志上刊登的文章,该文章介绍了一家全球连锁酒店的高管在审核公司耗资巨大的“完美客户体验”项目之后所感受到的震惊。满意度和未来忠诚度最高的并非那些在住店时没有遇到问题的客人,而是那些碰到了服务上的问题、酒店员工立刻为其解决的客人。要理解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方法很多。例如,或许是客人知道酒店能有效补救错误之后会更加确信,万一自己将来的住宿碰到类似的局面,也会得到这样的待遇。我也深信还有一个因素同样在发挥作用:客人很可能是把补救措施看成了酒店竭尽全力为其提供的“特殊个性化服务”。根据互惠原则,酒店理应得到一些特殊的回报,比如更高的评价和忠诚度

影响力研究

在商务会议上演讲时,我经常提及这位酒店高管的意外发现,以及我对此事的解释。有一次,我演讲所在的度假酒店的总经理正好也是听众之一,他讲到当天发生的一件事,正好证实了我的互惠解释。一位客人想跟自己的两个小孩打网球,但度假酒店里的儿童球拍已经有其他人在用了,客人感到很失望。出乎意料的是,20分钟后,一副新球拍就送到了客人手里,这是总经理让一名员工开车去当地的体育用品商店买的。事后,这位客人来到总经理的办公室说:“因为你为我做的这件事,我刚刚预订了下个周末再带全家到这里度假的日程。”如果度假酒店一开始就额外预备了两副儿童球拍以确保客人获得“完美体验”,那客人就不会把它视为一份重要的礼物或服务,认为这值得自己付出特别的感激和忠诚,从而为酒店带来更多的业务。这是不是很有趣呢?实际上,在那位客人回想度假体验时,这些球拍说不定根本就没机会出现。我相信,正是因为“纠正失误”是一种量身定制的行为,它才代表了个性化的礼物或服务。这一特点撬动了运用互惠原则的杠杆,使我们得以理解为什么失误反而带来了更高的满意度和忠诚度。简而言之,没碰到问题的人,或许不如“碰到问题但又得到了解决”的人感觉那么好。互

惠原则适用于强加的恩惠

早些时候我们指出,互惠原则的威力大到了这样的地步:其他人,不管有多奇怪、多讨厌、多不受欢迎,只要先给我们点小恩小惠,就能提高我们照着其要求去做的概率。然而,除了威力大,该原则还有另一个特点,它居然允许这种情况的发生:一个人靠着硬塞给我们一些好处,就能触发我们的亏欠感。回想一下,互惠原则只是说,当别人帮了我们的忙,给了我们好处,我们就应当回报他;可它并没有说,我们滋生出的偿还亏欠感,一定来自我们主动请人家帮忙,要人家给好处。举个例子,美国伤残退伍军人组织报告指出,只寄出一封请求捐款的信,回应率大概是18%;可要是在信里附上一份小礼物,如带不干胶的个性化地址标签,成功率就能翻上近乎一倍,达到35%。当然了,倘若要求是我们先提出来的,我们偿还的义务感会更强烈,但这里,我想要说明的关键点在于:要让我们产生亏欠感,不一定需要这样,哪怕是被人硬塞了些好处,我们也会产生亏欠感。稍微回想一下互惠原则的社会目的,我们便能看出这其中的原因。原则确立起来,是为了推动个人之间互惠关系的发展,如此一来,首先发起这种关系、第一个表示善意的人就不必担心会有损失。倘若原则是为这样的目的服务的,那么不请自来的恩惠就必然具备创造亏欠感的能力。再回想一下,互惠关系给孕育它的文化带来了意想不到的优越性,因此,文化里也就存在着强大的压力,确保原则为其最初的目的服务。这也就难怪著名的法国人类学家马塞尔·莫斯(Marcel Mauss)在描述人类文化围绕赠礼过程产生的社会压力时说:“人有送礼的义务、接受的义务,更有偿还的义务。”尽管偿还义务构成了互惠原则的实质,可使原则那么容易遭到利用的,却在于接受的义务。有了接受的义务,欠谁的人情就不归我们选择了,反过来我们还会落到对方的手里。让我们重新回顾一下先前举的几个例子,看看这个过程是怎么运作的。在里根的研究中我们发现,乔通过给被试提供恩惠使得后者买他彩票的数量翻了一倍,但这份恩惠并不是后者要求的。乔自己主动离开,回来时带了两瓶可乐,一瓶给自己,一瓶给被试。没有任何一个被试拒绝了他递过来的可乐。很容易看出,拒绝乔的好意实在是太尴尬了。乔已经花钱买了饮料,在该情形中,一瓶饮料是很恰当的善意举动,因为乔也给自己买了一瓶,拒绝乔这么善解人意的举动肯定不礼貌。然而,等乔说明自己卖彩票的愿望时,接受可乐这一行为所带来的亏欠情绪就变得很清晰了。注意,这里存在一种重要的不对称性,乔掌握了所有真正的选择。他选择了最初施恩的形式,又选择了回报这种恩惠的形式。当然,你可以说,乔的这两项提议,被试都可以选择拒绝,但这样的选择未免太艰难了。拒绝乔两项提议中的任何一项,都要求被试跟文化里天然有利于互惠的力量对着干。许多组织都意识到人们会因为出乎意料的赠礼而产生亏欠感。我们每个人,是不是都收过许多慈善机构发来的信件,信件里还会附上一些小礼物给我们,如个性化地址标签、贺卡、钥匙环,但同时还会附着一张字条,要我们捐款?光是去年,我就收到了5封,两封来自伤残退伍军人团体,剩下的来自教会、学校和医院。每一封信里附带的信息都有一个共同点:信封里的东西可以看成是该组织送的礼物;而我希望捐助的金钱,则不应看成是捐款,而应算作是一种还礼。正如一家教会组织寄来的信中所说,我收到的贺卡并不需要直接付钱,而是旨在“激发您的善意”。就算不看税收上的好处,我们也应当明白,把贺卡当成礼物赠送,而不当成商品贩卖,对组织来说都是很有好处的。社会上有着强大的文化压力,让你收到礼物后要还礼,哪怕这份礼物你并不想要;可社会并没有强迫人们购买不想要的商品。关于主动施惠,有一个真实的例子:2013年,波士顿城市公交司机大罢工之际,优步租下了公交车,并向该市所有公立学校提供免费服务。结果表明,这一举措明显增加了优步在波士顿的客流量。

READER'S REPORT|读者报告

       致西奥迪尼先生:去年,在感恩节放假回家的路上,我的车胎爆了,之后发生的事让我亲身感受到了互惠带来的压力。一位穿着护士制服的女司机停下车来,并主动送我回家。我告诉了她好几次,我家在40公里以外,而且跟她前进的方向相反。但她仍坚持帮我的忙,而且无论如何也不收钱。她拒绝收我的钱,让我产生了您在《影响力》一书中讨论的那种不舒服的令人不安的感觉。这件小小的意外发生之后,连我的父母也焦虑起来。互惠原则,再加上没有回报善意造成的不安,令我全家人都有点神经衰弱了。我们一直想要找到她,好给她送去鲜花或礼物,却遍寻不着。要是我们能找到她,我相信,这位护士要什么我们都会给她的。由于找不到其他办法可以缓解亏欠感,我母亲最终祭出了她的撒手锏。在感恩节晚餐上,她带领我们祈祷,请天主赐福这位女士。这位男大学生:这个故事除了表明他人主动提供帮助能调动互惠原则之外,还透露出另外一点有必要了解的事实。伴随互惠原则出现的亏欠感,并不仅限于最初提供和接受援助的个体,该个体所归属的群体中的其他成员也会受到影响。不光你的家人会因为得到的帮助而产生亏欠感,新的研究揭示,要是你和家人能帮助这名护士的某个家庭成员,亦可了却这笔人情债。另一项研究表明,这种基于群体的“互惠”也可能扩展到虐待上。如果我们遭到另一个群体成员的伤害,但又没法伤害那个人,我们便很有可能通过虐待该群体的其他成员来进行报复

互惠原则可触发不对等

互惠原则还有另一个特点,也很容易遭人利用。尽管它的确立是为了促进伙伴之间的平等交流,但也可以用来实现完全不平等的结果,这可真够自相矛盾的。互惠原则要求,某一种行为需要以与其类似的行为加以回报。人家施恩于你,你必以恩情报之,不理不睬是不行的,以怨报德更加不可以。但这里面也有很大的灵活性,别人最初给予的小小恩惠,能够让当事人产生亏欠感,最终以大得多的恩惠回报。正如我们所见,在互惠原则当中,最初让他人产生亏欠感的行为,以及缓解亏欠感的回报行为,都可以由最初的发起者来选择,这样一来,那些打定主意要利用互惠原则的人就能轻易地操纵我们,让我们完成一种不公平的交换。让我们再次回到里根实验中来。请记住,在这项研究中,乔给了被试一瓶可口可乐作为最初的赠礼,稍后,又要求所有被试以每张25美分的价格购买他的抽奖券。有一点我之前没提过,进行这项研究的时间是在20世纪60年代末,那时一瓶可口可乐的价格是10美分。平均而言,喝了乔10美分可乐的被试买了他两张抽奖券,也有人一买就买了7张。就算只看平均数,我们也可以判断出乔的买卖做得相当划算:他得到的回报是最初投资的整整5倍!尽管在乔的例子中,整整5倍的回报也就是50美分罢了。互惠原则真的能影响换得恩惠的大小吗?只要环境合适,的确可以。这里举个我学生的例子吧。每当她回想起这件事,总是后悔不已。

影响力研究

大约一年前的一天,我的车发动不了了。我正束手无策地坐着的时候,停车场有个人走过来,最终帮我把车发动了起来。我说“谢谢”,他说“不客气”。他离开的时候,我说:“要是遇到什么我能帮忙的事儿,请随时开口。”过了一个来月,他来敲我的门,要求借用一下我的车,两个小时就够了,他自己的车送去店里修理了。虽然我觉得欠了他的情但又不太好做决定,因为我的车还相当新,他又是个特别年轻的小伙子,但不管怎么说,当时我还是把车借给了他。结果呢?我的车自然是毁在了他的手里。后来,我才晓得他没成年,也没有保险。一个聪明的年轻姑娘,怎么会因为陌生的小伙子在一个之月前帮了她小小的忙,就答应把自己的新车借出去呢?这是怎么发生的呢?更概括地说,为什么最初的小小善意往往会刺激人们以大得多的恩惠回报?亏欠感让人觉得很不舒服,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我们大多数人都会觉得亏欠别人是很不愉快的,这种感觉沉沉地压在我们身上,要求我们尽快将之除去。不难看出这种感觉的起源在哪里,由于互惠在人类社会体制下极其重要,一旦欠了人情债,我们就会条件反射般地感到不舒服。要是我们忽视了回报他人首发善意的需求,互惠的循环就会终止,我们的恩人将来也就不大可能再做这种好事了,这不符合社会整体的最佳利益。所以,根据我们从小接受的教导,只要亏欠了别人,我们在情绪上就会感到烦躁不安。单从这个原因看,光是为了卸下心理上的债务包袱,我们说不定就会乐意还以比先前所受更大的恩惠。日本有句谚语一针见血地指出:“再没有什么比免费的东西更昂贵的了。”还有另外一个原因:违背互惠原则,接受而不试图回报他人善举的人,是不受社会群体欢迎的。当然,要是客观条件或能力限制使得他无法偿还恩情,例外也是可以的。然而,大多数情况下,不照着互惠原则做事的人,人们都是普遍嫌恶的。谁都不愿被贴上“揩油鬼”“忘恩负义之徒”这样的讨厌标签。为了躲开这样的标签,人们有时也会答应不平等的交换内心的不舒服,加上丢脸的可能性,足以让人产生沉重的心理负担。从这个角度来看,我们经常打着互惠的旗号,给出比自己获得的还要多的东西,也就不足为奇了。此外,以下的情况也不奇怪:要是我们觉得无法回报,哪怕自己真的需要,也会尽量避免找人帮忙,心理负担说不定比物质损失更让人难以忍受

互惠原则适用于大多数关系,然而,在家庭或稳定的友谊这类长期关系中,纯粹的互惠交换并无必要,也不受欢迎。在这类“共有”式关系中,人们互惠交换的是一种意愿:只要你有需要,我就帮你的忙。基于这种互惠形式,只要双方都遵照一般性原则,算计谁给的多、谁给的少是毫无必要的。我们当然讨厌接受而不回报他人善举的人,而有趣的是,跨文化研究表明,要是有人反方向破坏互惠原则,即施予了恩惠却不让接受的人有机会回报,也是不受人喜欢的。有充分的证据表明,人们常常不去寻求帮助,以避免产生社会亏欠感。一项持续了10年的研究考察了许多人都面临的一个困境:搬家时,是请朋友和家人帮忙,还是把整个任务交给搬家公司。研究发现,人们避免向自己认识的人求助,往往不是因为担心这些非专业人士会破坏宝贵的财产,而是担心这种帮助会让自己产生“负债感”

互惠式让步

用互惠原则使他人依从要求行事,还有第二种办法。这比直接给人恩惠再索取回报的方式更微妙,但从某些方面来看,它也更为有效。几年前的一次亲身经历给了我第一手证据,说明了这种驯服技巧是多么管用。影响力研究我在街上走着,碰到了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子。他做了自我介绍,并说童子军一年一度的马戏表演就要在这个星期六晚上举行了,而他正在卖门票。他问我是否愿意购买5美元的门票。我可不想把大好的周末时间耗在看童子军马戏表演上,于是婉言拒绝了。“好吧,”他说,“要是你不想买门票,买我们几块巧克力如何?一块才1美元。”我买了两块,但立刻意识到发生了点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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